曾經有過一個中國夢，夢想著見識古老的建築，品嚐當地特產，瞧瞧屹立幾千年的壯麗河山，或是越發發達的現代城市。這趟意外的珠海之旅，夢未碎，卻如一覺驚醒，見識了中國的另外一面。
黃色的浪漫
向來熱愛自助旅行的我，很有自信能接受一切好壞，這趟五天四夜團體旅，在第二天就逼得我差點掉淚。在那個俗稱的購物站 (所謂低價團必有的行程，需要到和旅社簽約的購物站停留1~2小時) 門外，旁邊兩三人正抽菸期待著司機能早點開門讓他們上車，我卻正悲憤不已的和家人訴說：「那個房間的味道讓我半夜才入睡，旅遊就是要開心，何必省這一點錢讓自己受苦？」家人聽得一愣，我繼續說：「這就是一個坑，為什麼大家跳進來，還以為自己是能順利逃出的那個？」就在前五分鐘，家人正拉著我吼叫，要我小心別聽信服務小姐的說詞，買到貴的茶。我想來到這種團，這筆帳是逃不過的，先買點東西，往後幾天才好當個局外人。
這大概是這趟旅程中，唯一一次與家人大吵。縱使在我看到那份行程，就做足了心理準備，但真正遭遇現實，情況還是失控。身為幾次旅人，感悟心境會影響風景，在搖晃不停的遊覽巴士上，我靜靜地看著窗外，聽著猶如催眠曲的導遊解說著：「珠海的形象呢，是一個浪漫的城市…」進入眼簾的是才逢颱風掃過的泥濘道路，「經濟要發達，就要先開路」以及泛黃的海岸─由南江的西江、北江和東江匯流而成三角洲因容易淤積沉澱泥沙而顯得混濁泛黃… 此情此景，豈是浪漫？從未有人說過黃色代表浪漫，但說起浪漫的顏色，就會想起希臘的藍天碧海襯映著建築的雪白。我內心的天使，卻這麼說：「但也沒有人說過黃色不浪漫。今日妳所見，正是珠海style的浪漫。」也對，那個近似黃色的金戒指，在某些人眼中算是浪漫。
是珍珠、真珠、假珠還是淚珠
這個購物站頗大，非購物狂又曾從事行銷的我，對於任何銷售說詞：「保證正貨！若有造假則退費10倍！」「一組一萬人民幣，再加送你一組！」很麻木，陪著家人挑選真正喜歡的，才會下手。那位從河南來的小姐緊貼著服務我們，我明白她有業績壓力，這樣逛也是無聊，不如聊聊？原來她是兩個孩的媽，交給家鄉父母帶，獨自為了生活來到珠海，公司包吃包住，月薪2000人民幣。對照這裡一條蠶絲被組要價1萬人民幣，不知錢都賺到誰的手裡去。家人拿出手機，玩起目前最流行的炸糖果遊戲，此時伸出一隻手幫滑了幾下，就是旁邊跟著的那位小夥子服務員，他說最近也跟著瘋這款遊戲。此時此刻，忽然覺得自己離珠海人稍微近了些。
又來了一個小夥子，站在這間房間的講台上，走進來就顯得緊張，手插在口袋，他說，因為人手不夠，逼得他親自下海。大家對他的直白嚇了一跳。這位小老闆是賣玉家族的次子，大學唸的是經營管理，對於珍珠這項產品，他不熟，他說就直接講從小看到大的玉。而他會來到這裡，遠離北京，就是想和哥哥區別，只是來到珠海賣這麼貴的玉，說連他自己都不明白。他的直白與流露的誠懇木訥，讓在場幾位家長都差點為他鼓掌。
在有點恍神之際，想起了導遊說起那珠海漁女的故事：「她原本是天上仙女，因為喜愛此地而下凡，捕魚織網，還結識了一個青年漁民，但這青年聽信謠言，要漁女把手環脫掉來證實傳言，即使漁女說脫掉就會死去，也無法取信於他…」後半段還有個死而復生的故事，讓漁女捧著珍珠，進而變成珠海市的觀光景點。
這故事就像所有相信聖誕老人存在的孩童一樣，要有一顆浪漫的心，才會接受。我，真的是個不浪漫的人啊…但漁女別怪我，此趟行程只能從遊覽巴士匆匆一瞥妳的風采，已無所謂的浪漫，反而有一點點感傷。我看著眼前賣玉的小老闆，表示希望和台灣人交個朋友，直接把所有標價去一個0…到底，他真的如表面呈現的樸實，還是，這只是一場精心規畫的好戲？而他出色的演技可以得男主角獎？還是…是我失去相信他人的純真呢？
回到台灣的10天後，這一日，我的錢包還放著那位小老闆大方贈送給大家的珍珠戒指，臉書上卻出現朋友轉貼新聞，說某遊客參加珠海團受騙買了假的蠶絲被卻討不回10倍退費的承諾…或許，這枚戒指，我該咬看看，因為新聞報導中的店家名稱在我耳邊迴盪著，真是再熟悉也不過。
那晚，珠海漁女走入我夢裡，給我了一顆珍珠，我問，這是真的嗎？是正貨嗎？她回說，只要你相信它是真的，它就是真的。
好個浪漫的漁女啊！
(本文首刊登於2013.9.4 寫作者之歌─原文連結)
